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焦清蕙从净房里出来时，她的几个大丫环已经在屋里等着她了‐‐都是练就了的套路，即使蕙娘三年守孝难得出门，此时做来也是熟极而流毫无滞涩。玛瑙上前为清蕙解衣，孔雀给她卸了首饰，石英拿了胭脂盒候在一旁，给她抹油膏，雄黄给她拆了头打起辫子。专管她饮食的石墨已经奉上一杯温凉可口的桐山茶‐‐在焦清蕙的自雨堂里，四季一向如春，纵使三九天气，家常穿着一件夹衣也尽够了，更不必预备热茶。文娘说杨家西花厅冷，还要特意预备一件漳绒披风，倒也实在不是她故作娇弱。以焦家豪富，单单清蕙一人，用着的丫鬟就何止几十，可能够登堂入室的也不过这么十几人罢了。可以时常近身服侍蕙娘的人，那更是五个指头数得过来，虽是奴籍，但能脱颖而出，没一个是省油的灯。见清蕙精神似乎还好，你一言我一语，不是问杨家的酒，就是问杨家的客，莺声燕语，倒把屋子装点得分外热闹，清蕙半合着眼似听非听，唇边渐渐蓄上微微的笑，直到听见绿松轻轻一咳，方才睁开眼来。屋里几个丫鬟，谁不是争着服侍清蕙？唯独绿松动也不动，只垂着手站在桌边，可她这么一咳，众丫鬟一下全都散开，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儿来。倒显得这个细条身材的矮个子分外霸道，她迎着主子的眼神，轻轻踱到清蕙身边，第一句话就一鸣惊人。&ldo;那对和田玉硬红镯子的事，奴婢已经问过云母了。&rdo;从蕙娘的轿子进门到这会，满打满算也就是小半个时辰，消息不灵通一点的人，恐怕根本都还没听说硬红镯子究竟是什么事呢。毕竟文娘巴不得藏着掖着，也不会主动去说，蕙娘又才从净房里洗浴出来，根本没和绿松打过照面。她就已经把这件事去问过文娘身边的大丫环了……&ldo;太太对这事怎么看？&rdo;蕙娘用了一口茶，摆摆手，吩咐雄黄，&ldo;别打辫子了，梳个小髻吧。&rdo;主仆默契，无需多言，以蕙娘脑筋，不必细问，也能猜到肯定是焦太太在席间已经收到消息，听说了这么一出热闹。既然不是文娘放出的消息，那绿松肯定是从太太身边人那里，收到了口风。&ldo;太太只说了一句话，说十四小姐做得有点过了。&rdo;绿松恭恭敬敬地道，&ldo;不过，听绿柱的口气，老太爷今晚得闲，想必不多久，这事也该传到他的耳朵里了。&rdo;绿柱是焦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大丫环，人以群分，她和绿松、云母，一直都是很投缘的。蕙娘点了点头，并不说话，绿松顿了顿，又道，&ldo;云母知道消息，慌得很，立刻就回去告诉了十四小姐，十四小姐自然命我来向您求求情‐‐&rdo;&ldo;你该不会应了吧。&rdo;蕙娘打断了绿松的话，她的笑意一下浓重了起来。&ldo;没得姑娘示下，我哪敢顺便说话呢。&rdo;绿松眼里也出现了一点笑的影子。&ldo;看十四小姐的样子，她是又和您闹别扭了。&rdo;&ldo;我都懒得提她，&rdo;蕙娘笑着摆了摆手，&ldo;就说我的话，&lso;你不是问我凭什么管你吗？现在我也问你，我凭什么管你。你要能答得上来，我就管，答不上来，这件事就别来找我&rso;。&rdo;一屋子人都笑开了，&ldo;姑娘就是爱逗文娘。&rdo;&ldo;不是我爱逗她，是她爱斗我。&rdo;清蕙慢吞吞地和丫头们抬杠，&ldo;这一点要分清楚，若不然，我难道闲着没事，还拿捏亲生妹妹取乐，我不成坏人了？&rdo;屋内顿时又是笑声洋溢，大丫头们一个两个，各忙各的去了，蕙娘往椅背上一靠，她唇边的笑意慢慢地敛去，最终，连那一点客套的笑影子都不见了，只留下一对寒光四射的双眸，射向屋梁。&ldo;会是她吗？&rdo;她自言自语，&ldo;难道是她？&rdo;☆、4离间冬日天亮得迟，天边才露出一线曙光，蕙娘就已经翻身起床，掀开了一泓格外柔软轻薄，水一样柔和的床帐子，趿了双大红色软便鞋，这就懒洋洋地进了净房。待得从净房出来，头脸也都稍微揩拭过了，才拿起案边银锤，敲了一记金磬。一般大户人家姑娘，身边十二个时辰都是不离人的。拔步床本来就安排了给丫鬟睡的小床，如若不然，冬天屋里烧炕，暖阁上哪里不能睡人？但蕙娘从小主意正，她爱安静，东里间晚上就是不设人守夜的。只每日早上听罄声一响，丫鬟们方才开门鱼贯而入。几个人默不做声有条不紊，捧水的捧水、擦面的擦面，梳头的梳头，全是做惯了的套路。不消一炷香时分，已是给蕙娘套上一身胡装，换了厚底皮靴，又簇拥着她从里间出去，披了一件极轻极暖的貂脑大氅，送她出了屋子，一顶暖轿，已经在廊下备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