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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啦——
那是铁管与地面摩擦的声音。
庄星辰仿佛突然变得很年轻,白衬衫被牵起的衣角宛如海上扬起的风帆,他站在一片荒芜的空地上,四面八方都是不成模样,流着鲜血的人影。
刷拉——
微风拂过罂粟花,在烈阳下泼泼洒洒,庄星辰慌张四顾,转眼间那些血肉模糊的身影变成一具具嶙峋白骨,他们动作僵硬地,伸出枯槁的手,朝这边而来,同时不远处的罂粟田燃起浓浓黑烟,一瞬间,一切都变成了惨绝人寰的地狱。
“救救我……救救我们……”
“我们要回家!”
远处的房屋燃烧出冲天火光,成排的悍马车沿着粗粝的道路疾驰而过,周遭是人们撕心裂肺的求救,夹杂着冲锋枪声旋转着升上半空,庄星辰茫然地伸出手,刚刚洁净的着装,此时胸前却晕染了一大片黑红的血迹,他望向那些匍匐而来的枯骨,却早已消散。
时空调转,周遭的景物扭曲成微小的粒子消散在半空,继而又重新排列组合成另一幅场景,庄星辰木然地看着周边的环境,那是一个集装箱内。
“选一个吧?”身后传来声音,那声音似笑非笑,是充满玩味的戏谑。
庄星辰遽然转身,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,他手里提着一根铁管,翘着腿坐在椅子里,铁管与地面有规律地敲击着,男人十分绅士地一抬手,指着倒在地上的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,问道:“你选好了吗?”
地上的男人满脸是血,但仍能从那桀骜的眉宇间看出,赫然是原昕!
庄星辰张了张口,却不能出声音,他慌忙伸手掐了掐嗓子,然后明白了,他被人打了药。
庄星辰的脸色煞白,狠狠盯着男人,那眼神仿如实质,早已把男人撕碎殆尽。
男人把铁管在半空抡了一圈,笑着望向庄星辰:“哦,说不了话是吧,那就我帮你选。”说着手中的铁管重重砸向原昕。
嘭——
似乎是骨骼碎裂的声音。
“庄星辰?”好像有人在耳边轻唤,但又被那些远久的回忆冲散。
“这个世界上,没有什么可以牵绊住另一个人,但爱情除外,你有这样一个人吗?”
“我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,属于这片土地,属于这些能给人带来‘快乐’的邪恶之花,你愿意永远追随我吗?”
“原昕,快走,别回头,牺牲并不是最高荣光,活着才有希望!”
四面八方传来无数嘈杂喧嚷,有蛊惑,有诀别,它们近而又远。庄星辰呆立着,闪烁的警灯照亮这方空间,在他身上不断敲打,几米之外的嘲哳人群,他恍若未闻,那些陈年的忧虑,恐惧,似乎都在这一刻翻涌而来——
“庄星辰?”原昕试探性叫了他一声。
庄星辰蓦地抬眼,目光重重落在原昕的脸上,只见他用力闭上眼睛,随后又睁开,终于确认眼前的人是完好的,他隐蔽地吐出一口气,喘息渐渐平复,他轻摇了下头:“对不起……你没事就好。”
原昕俯视着庄星辰的眼角眉梢,抬手抹掉他面颊上的血,伤口不大,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皮,他的手顺势向下,温热的掌心从庄星辰的后脖颈轻轻扫过,然后托着对方的侧颊,低声道:“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?”
庄星辰摇摇头,却没有躲开原昕的手。
“我没事。”他看向原昕的手:“你胳膊怎么样?”
其实,原昕被他吓了一跳,他剑眉微微一皱,刚刚在庄星辰的脸上,他看到了与平时截然相反的情绪,是惊惧,甚至是那些亡命徒才有的残暴与狠厉。
他有些疑狐。
警笛响彻整条夜市街,庄星辰肯定也听到了,以相处的这段时间看,他是个懂得分寸和处事不惊的性格,可是刚刚要不是自己及时阻拦,张老三的一双手就废了,他也会受到处罚。
这实在不像庄星辰。
原昕近距离审视着庄星辰,再次问道:“刚刚你……算了,你真的不要紧吗?”
庄星辰似乎这时才缓过神来,他摇摇头,然后偏头望向正被警察带上车的张老三,张老三一身反骨地梗着脖子,见望过来的庄星辰,他立刻抬起戴着手铐的手,开始卖惨:“警察同志,就是他,他知法犯法,明明你们都来了,我也求饶了,他还要打断我的手,还有……”
“你给上去!”身后的辖区民警使劲把张老三推上车,呵斥道:“你还知道知法犯法,赶紧回警局,我给你好好评评理!”
庄星辰的神情再度冷凝,那神情更像是一个混迹江湖的亡命徒,张老三被他目光吓得一凛,菊花一紧,赶紧抬手捂住脸上了警车,看架势生怕庄星辰再度冲上去打断他的手一般。
等现场全部清理完毕,一个四十多岁的辖区民警朝原昕招招手,那是原昕过去下派基层时带他的大哥,原昕也朝对方挥挥手。
“这帮孙子,隔三差五的就群殴,”民警大哥从兜里掏出烟,刚递给原昕就收了回去:“忘了,你小子不抽烟,那这位兄弟?”
“他也不会……”
在原昕说话的同时,庄星辰却接过那支烟,民警大哥替他点燃,“你小子身手渐长啊,那小马仔的下巴都让你踢碎了。”
原昕笑道:“失误,失误,还望大哥回警局……”
“我明白,”民警大哥一摆手:“我得走了,就这些小喽啰,一宿都审不完,改天找你喝酒!”说着走远了。
原昕目送着警车开走,然后转头看向庄星辰,猝然一顿。
背后是稀里哗啦的清扫声,不远处的灯光晦暗,影影绰绰洒过来,庄星辰微低着头,修长的手指夹着烟,淡粉色的嘴唇轻吐出一口青烟,缥缈着升至头顶,慢慢消散。
原昕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神秘,刚刚那打架的风格有系统训练出来的机敏,又有混迹江湖的阴狠,与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似乎完全不搭边。
庄星辰像是有所察觉,他丢掉未抽完的半根烟,用鞋底捻灭:“走吧。”
原昕一抬手拉住庄星辰的手,直截了当:“去我家。”
“黑黑的夜空低垂,亮亮的繁星相随,虫儿飞,虫儿飞,你在思念谁……”
同一时刻,街道黑暗的角落,一个人目送着两人走远,嘴里低唱着拖沓的音调,在静默的夜里显得格外吊诡,他望向那条热闹的红灯区,转身消失在夜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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