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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往东,风沙热浪明显着比京兆府小的多。
顾同山惦记家中老人,他们这一走,剩下顾家大爷一人撑着,上有老下有小的,再加上朝中公务,免不得焦头烂额,是以焦急着赶路回京师,原先定的三日一歇换成了五日。顾青竹身子骨好,倒也不怕途中奔波,许家给安排的马车又是舒适华贵,再崎岖的山路也没甚颠簸,约莫过了十多日,便到了河南府地界了。
她这些日子除了用饭时和赵怀信同桌而食,其余时候基本都安稳坐在车里或窝在房间歇息,夏日本难熬,一整天连个风都不曾有,随队跟着的兵将个个戴上竹帽,碰着树荫必要停在下面喝口水儿喘喘气的,所以顾青竹如此表现,也再寻常不过,很难猜出是有故意躲着赵怀信。
这天,他们避过晌午*的日头,车队继续上路。
顾青竹照例坐在马车里头,手中摆弄着几根小指粗细的红绳,一头由颂安捏着,她从另一边儿编起平安绳来。
这平安绳是西北用来祈求身体康健的物件,绳子编的愈长愈好,家中亲人如果身子不适,可以绑在床头,破了那霉运,保佑着健康顺遂。她听过后打算动手做一个放父亲屋里头,正巧管家娘子也会,便学了学,这么久下来,绳子已经能绕着她的腰间缠四五圈儿了。
“颂安,今儿什么日子了?”顾青竹晌午时有些腹痛,喝了碗热汤后好了些,但眼下又莫名来了阵钝痛,凉气儿似乎从脚底板蹿上来的,这感觉熟悉的很。
她拧眉想了会儿,上次这样还是一个半月前,自从头次过去,小日子便没那么准的来过,许郎中瞧不了这病症,好在每月那么一次,顾青竹想着回汴梁再托大伯母找个这方面的女大夫把脉调理下,故而若不是难受的厉害,她都要将这茬儿给忘记了。
颂安垂下手,想了会儿才确定道:“回姑娘,正是七月二十五了。”
若她算的没错,这日子可和先前两次差的十万八千里。
顾青竹先把平安绳放在身旁,试着动了下身子,下头似乎有些黏潮,于是压低了音儿对颂安道:“到了客栈先让人烧些水,我得沐浴先换身衣裳。”
颂安脑袋机灵,一听便明白意思,趁着停车时去后头装箱笼包袱的马车,翻出件丁香色的绫罗开衫,待顾青竹下车先为她披在身上:“夜里有风,姑娘先上楼稍等会子,我待会儿张罗好呢。”然后侧脸对颂平叮咛:“给姑娘先煮些热茶什么的喝了。”
“你放心罢,我定把姑娘伺候好。”颂平答应说。
到了落脚的地方已是晚上,这一路而来,赵怀信安排的住处大都是庄子别院,只有两次去了客栈,且还是寻常人住不起的地儿。眼下这庭院,单顾青竹几人分到整整一个四合院子,暖阁挨边直通着浴堂,里面挖出个澡池,池地儿是用鹅卵石铺的,她们安顿时水俱放好了,连备用的木桶中都打的是热水。
颂安见东西齐全的很,皂荚熏香,还有个牡丹花纹的香胰子,转了圈儿,还真想不起其他什么,也省了心,直接让顾青竹进去洗漱一番,只是逢着小日子,白瞎了那池子的水。
顾青竹折腾半个时辰,再出来时顿觉头重脚轻,小腹隐疼不说,连头也晕眩起来,口干舌燥的喝下半碗热水,歪在罗汉床上阖眼儿歇了会儿,仍不见好。
“姑娘这次小日子怎的如此厉害?”颂平在边儿拿了团扇轻轻的给她扇了风,浑身的汗,还不敢让凉着,扇子只能朝腿脚上头摇。
颂安瞧着她脸色不好,琢磨了会儿道:“我去问问附近有女大夫没,顺便和姨娘知会一声,咱们晚膳便不去厅里吃了。”
顾青竹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,刚下车还想着能撑过用饭,早早躺下歇息,没想着沐浴完竟如此没气力,只得点头同意道:“我爹那边,便说我有些中了暑,没甚大碍,睡一晚成的。”
张姨娘知了消息,趁着顾同山他们在厅里用饭的时候,专门去厨娘那要了块红糖,生姜清洗干净切丝儿,放在小锅里头和碾碎的红糖一起煮了,前后也没半个时辰,端着出门正迎上过来拿碟子的红豆。
在京兆府时,红豆被赵怀信派去和凤九一起收集古书,回程才又在他身边伺候着,既然明白主子打算,红豆对顾家人也恭敬客气的很,自然而然问起张姨娘端的那锅东西。
张姨娘也没多解释,只说了是红糖姜水,红豆眼珠儿一转,想起顾家七姑娘没在桌儿上用饭,怕是给她熬了喝的。而赵怀信听说顾青竹是中了暑,不动声色的派人请来大夫在来府上候着,药童中规中矩的熬了白虎汤,放了好些人参须子,准备好了后给她送过去。
红豆瞧着有点儿纳闷,不明白七姑娘身上来着月信,为何公子却找郎中来熬白虎汤,于是对赵怀信行礼道:“公子,奴婢方才见着顾府的姨娘,端着锅红糖姜水朝七姑娘院儿里去了。”
话虽说的不全,更没定着是给谁喝的,可赵怀信对女人那点儿事儿,怕是比寻常姑娘家都摸得透,红豆的话刚出口便猜了个大概,看她一眼吩咐道:“该准备的都备齐了,那郎中先留在院子里,安排个厢房住下。”
当夜,红豆拎了满满一布袋女儿家用的东西,连里衣都多置办了两件,均是软和透气的布料,贴身穿着再舒适不过,颂安也给顾青竹备好了套,可放油灯旁边一比,孰好孰坏一眼便分的清楚,连月信带的针脚手工都能得人赞叹。
没头没脑的送来这些,红豆坐也没坐,不愿打搅顾青竹休息抬腿出了门儿,结果仅前后脚,几个丫鬟端着夜宵鱼贯而入,两只罐子是当归红枣鸡汤和红枣银耳汤,都是补血气的功效,小笼的春卷、蒸饺、灌藕和抄鳝面,清淡为主,甜口咸口的俱有,盖子没打开,屋里头都能闻到香气。
顾青竹瞧见这些个哪还不明白,自家爹可没这么心细,单凭红豆自个儿也不会办出这些,肯定是赵怀信的手笔。
只他一个大男人的,还是外姓,便是不小心听说了,也不应当如此处事,颂安颂平面面相觑,好半晌,颂平才有些战战兢兢的问了顾青竹:“姑娘,您说这赵公子是不是对您。。。”
“你俩忙了许久,正巧能多吃些。”顾青竹浑身无力,半碗红糖姜水下肚,真好受许多,眼皮子渐渐撑不住的想阖上。
见她没回话,颂平便合上嘴没再多问,掀开盖子盛了碗当归红枣鸡汤,端给顾青竹喝:“您好歹用点儿再睡,左右吃的摆在这,不吃也可惜了。”
顾青竹却不是矫情的和吃食过不去,方才是懒的动弹,只想着缩进被里大睡一宿,直到鸡汤送到眼前,香气扑鼻,腹中馋虫才被勾起,小口喝下一碗,后吃了两块春卷,头再沾到枕头便深深睡去。
按着行程,第二日是要继续往汴梁走的,可赵怀信清早探望了顾同山,且说自己替长辈在河南府拜访故人,望能耽搁两日另行启程。
顾同山当真以为顾青竹中了暑气,这天儿一日比一日热,勉强乘车颠簸很是受罪,他本想先开口提议,不料赵怀信抢先一步,虽然目的不甚相同,结果却差不多少,自家女儿能多将养两日了。
顾青竹睡到快晌午,醒过来着实吓了一跳,还以为自己耽误了时辰,喊来颂平才知道是改了行程,顿时呼出一口气。
不过懒却不能懒,昨日晚膳没露面儿,怎么说也得去和父亲问句安,是以顾青竹收拾好仪容,找顾同山聊了会儿子,天气热的不行,这府上仆从将甜瓜西瓜这些个水果洗了干净,然后装在竹篮子里头,放在浅井里头用井水镇着,待凉了再吃最是解暑。
可顾青竹没那口福,笑了道:“爹和姨娘先吃着,我还回屋歇着去,单瞧着你们吃,真真眼气的很。”
顾同山点点头,她从座儿上起来,欠了身然后往自己住的院子里走,路过水井时,见到几个丫鬟还在从井中捞冰好的西瓜。
“外面毒热,怎么不往树荫下面站站?”赵怀信进了门,抬眼见顾青竹在水井不远处驻足,乌黑的头挽成清爽伶俐的坠马髻,间系着条青色的缎带,脖子和手俱干干净净的,甚也没戴,连耳朵上便也只扎了简单的银坠子。
顾青竹眨了眼,见是他来了,转身福了礼道:“路过稍稍停了会,这回院子。”
赵怀信察觉到她对自己堤防心重不是一两天了,耐心归耐心,毫无章法的拖延却不明智,于是用胳膊拦住她去路,微微笑了道:“七姑娘身子可还好?”
他知道自己并非真的中暑,顾青竹一时有了窘意,不确定该如何回答妥当,只好先点点头:“尚可,多谢赵公子挂念。”
赵怀信皱着眉又说:“你那两个丫鬟呢,不随着你出门?”
颂平帮着张姨娘办事儿去了,昨夜里汗津津的,起身时浑身沾的难受,颂安仍在房里帮她更换被褥,顾青竹思索了下,回答道:“她们俩被我差去做旁的事儿呢。”
其实,两间院子离得没多远,顾青竹自己走也是理所应当,可赵怀信觉得她身体正虚,身边哪儿少的了人?于是拿视线巡视了她一圈儿,说道:“我把红豆放你身边,有需要或者忙不过来的话,可以指派她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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